赵崇德同志曾是西北军的一名普通士兵。
西安事变后加入八路军,在115师343旅685团担任机枪班班长。
他虽无显赫职务,却在平型关战役中亲历了那场打破"日军不可战胜"神话的关键战斗。
腰间那枚磨得发亮的黄铜手榴弹,枪托上深浅不一的刻痕,都默默记录着华北山地间那场惊心动魄的伏击战。
1937年9月,日军精锐第5师团沿平绥路南下,企图突破平型关防线。
赵崇德所在的部队接到命令时,正在河北蔚县休整。
他连夜拆开包裹着机枪的厚帆布,用破布蘸着煤油反复擦拭捷克式轻机枪的枪管,金属表面渐渐映出他布满胡茬的脸颊。
"这老伙计跟着咱打了三回仗,这次可得让小鬼子尝尝厉害。"
他对身旁正在检修步枪的副射手老王说。
急行军途中,战士们背着简陋的武器装备,却迈着坚定的步伐。
沿途百姓看到队伍经过,纷纷端出热水干粮。
在一个叫迷回村的小村庄,一位白发老者握着他的手说:"盼着你们打个胜仗,给咱中国人争口气!"
赵崇德注意到老人袖口磨出的破洞,悄悄把自己节省的两个窝头塞进老人怀里。
"您放心,我们一定把鬼子打跑。"
这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行军时总忍不住摸一摸胸前口袋里那张被汗水浸透的作战地图。
山路奔袭
1937年9月24日夜,暴雨如注。
平型关周边的山路上泥泞不堪。
赵崇德和战友们踏着没过脚踝的泥浆,沿着陡峭的山壁向伏击阵地攀爬。
为了不发出声响,他们脱下草鞋赤脚前行。
尖利的碎石划破脚掌,鲜血混着泥水在地上留下串串痕迹。
他背着机枪零件,每走一步都要抓紧岩壁上的灌木丛,生怕滑倒暴露目标。
凌晨三点,部队终于抵达预定位置。
赵崇德所在的机枪班被部署在老爷庙东侧的山岗上,这里是日军必经之路的制高点。
他趴在冰冷的岩石后,借着闪电的光亮观察地形。
下方是一条仅能容纳一辆汽车通行的狭窄沟谷,两侧是数十米高的断崖。
正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战士们用雨衣遮盖机枪,在寒风中紧握着枪杆等待黎明。
雨停后,山风卷着寒意钻进衣领。
赵崇德把机枪的冷却水筒灌满山泉水,又检查了备用弹匣里的子弹是否排列整齐。
新兵小李牙齿打颤,他便把自己的破军大衣披在年轻人身上。
"别哆嗦,等会儿枪响就不冷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数着沟谷尽头的晨雾,突然听到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
日军来了。
25日清晨,日军第5师团第21旅团的辎重部队如期出现。
百余辆汽车和马车组成的队伍在沟谷中缓缓前行。
士兵们背着三八式步枪,哼着军歌,丝毫没有察觉隐藏在山顶的千余名八路军战士。
赵崇德数着山下的车辆,手心因紧张渗出汗水,手指在扳机上反复摩挲。
他看到一个日军军官正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心里默念。
"再往前走点,再往前走点......"
激战时刻
清晨7时整,三颗红色信号弹划破天际。
赵崇德猛地掀开雨衣,架起捷克式轻机枪向沟谷中的日军扫射。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日军瞬间陷入混乱。
汽车相撞在一起,马车受惊后四处狂奔。
他看到战友们如同猛虎下山般冲下山坡,手榴弹在敌群中炸开一朵朵硝烟。
战斗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日军很快组织起抵抗。
一名佩戴少尉军衔的日军军官挥舞着指挥刀,试图带领士兵抢占老爷庙高地。
赵崇德发现后,立即调转枪口向其射击。
子弹穿透了军官的胸膛,却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一颗炮弹落在不远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
耳朵里嗡嗡作响,嘴角渗出血丝。
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机枪枪管已经发烫。
更换弹匣时,看到身边的新兵小李被流弹击中肩膀,正咬着牙试图站起来。
赵崇德一把将他按倒在掩体后,从绑腿上撕下布条为其包扎。
"趴着别动,等会儿跟着我撤!"
话音刚落,又端起机枪向冲锋的日军扫射。
枪管烫得能煎鸡蛋,他就用衣角裹着枪身继续射击,直到打光最后一个弹匣。
午后时分,沟谷中的枪声渐渐稀疏。
赵崇德清点弹药时,发现全班十二名战士只剩下五人。
他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坡,看到日军的汽车残骸上还冒着青烟,路边散落着断裂的枪支和军用物资。
一位战友指着远处的山坳说:"主力已经去追击逃跑的残敌了,咱们负责打扫战场。"
他捡起一支完好的三八式步枪,发现枪托上刻着"武运长久"四个字。
狠狠往石头上一磕,那四个字顿时模糊不清。
战后余音
在清理战场时,赵崇德发现了一本日军士兵的日记。
其中一页用歪歪扭扭的汉字写着:"支那军队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堪一击,他们的子弹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
他将日记交给指导员,后者拍拍他的肩膀。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咱们打出了中国人的骨气。"
傍晚时分,炊事班送来热腾腾的小米粥。
赵崇德坐在汽车残骸旁,看着夕阳把沟谷染成血红色。
老王递给他一块压缩饼干:"听说师长要给咱们请功呢。"
他摇摇头:"能活着看到鬼子逃跑,比啥功都强。"
远处传来阵阵歌声,是战士们在唱《松花江上》。
歌声在山谷中回荡,听得人眼睛发热。
部队转移时,当地百姓自发前来送行。
那位曾给他们送水的老者,捧着一篮煮熟的土豆塞到战士们手中。
赵崇德接过还带着余温的土豆,想起出发前老者的话。
突然明白这场胜利的意义。
不仅是消灭了多少敌人,更重要的是让中国百姓看到了抗击侵略者的希望。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把一朵野菊花插在他的机枪上。
他笨拙地敬了个军礼,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10月初,赵崇德在一次战斗中被弹片击中腿部。
躺在后方医院养伤时,他听到护士们在议论平型关大捷的消息。
"报纸上说,这是抗战以来第一次大胜利,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呢!"
他摸了摸腿上的绷带,从枕头下掏出那块在平型关捡到的日军军徽,用指甲抠掉上面的樱花图案。
伤愈归队那天,部队正在举行庆功大会。
当首长念到机枪班的名字时,赵崇德拄着拐杖站起来,看到台下黑压压的战士们都在鼓掌。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远处的练兵场上,新补充的战士们正在练习刺杀,喊杀声震得树叶沙沙作响。
他握紧胸前的步枪,知道更艰巨的战斗还在等着他们。
但只要像在平型关那样并肩作战,就没有打不赢的仗。